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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三个物件

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七个年头了,父亲也在去年十二月份去世。两位老人辛劳一生都已经离开人世,家里几孔窑洞也没人常住了。我除了逢年过节回去给老人坟头烧个纸,也懒得回去。俗话说,父母在,家就在。作家毕淑敏也说,“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,父母去,人生只剩归途。”如今父母不在了,我不想回去看那空荡荡的院子,看到那个院落总让我有一种失落感,失落得让人流泪。
今年五月份,本家族一个哥哥长年在外,他原有的几孔窑洞倒塌的不能住人了,提出要在我家旧院住上一段时间。也好家里有个人能照看院子,除个草什么的。既然有人要住我家,我想还是回去简单的把家收拾一下。
回到家,家里多少年几乎没多大变化。除了吃饭用的锅、碗、瓢、盆外。再就是窑掌的三口大石仓,及石仓上放着的一对旧顶箱。顶箱中间搁放一块穿衣镜,窑脚地放两个坛坛、一口水瓮。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。两个顶箱上各有一副黄铜栓,顶箱大小基本一样,但从做工和材料看,肯定不是一次做的,母亲曾讲过,我现在已记不清了,估计这对顶箱至少有70多年了。从我记事起,这一对顶箱就放在窑掌两边石仓盖上,主要是放一些衣被及零碎物品。石仓盖上那个立式穿衣镜,主要用来装饰,再就是供梳洗打扮照人用的。那三个大石仓主要用来储存粮食,那些年也曾满满当当的。八九十年代,人们怕闹饥荒,交过公购粮后,就把每年剩余粮食存起来备用。如今这几口大石仓也成摆设,里面空空如也,什么也没有放。打开顶箱,想把里面的东西倒腾一下,把一些没用的东西丢掉。自从母亲过世后,我就没认真翻搅过。其实两个顶箱里,什么也没有,只有父亲的一些旧衣服。倒腾了半天,我把没用的东西装了两蛇皮袋。但是发现有三件小东西,我没舍得丢。尽管这三件东西对外人来说一文不值,但是我还是想把它们保留下来。父母在世的时候,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东西,我想把这几件东西保存下来,留个念想。
一个是母亲生前用过的一个旧式玻璃注射器。这个注射器自从母亲去世后,谁也未曾动用过。它用小白布包裹着,并用布包上一个小带子缠着,里面还有一些针头。这些针头和注射器一并放在一个有盖的小铝盒内。记忆中,还有听筒一样的听诊器,包裹中还有钳血镊子、镊子等,但这两件都不知那去了,也许有人觉得有用,拿去捉蝎子用了。我打开小布包,看了好久,又原封不动的包了起来。其实这些东西留下也没什么用处,现在人们早就用上了一次性注射器。但是我还是想把它留了下来,没舍得丢掉。因为在那上面,残留有母亲曾经用过的味道。母亲当年使用注射器的情节又浮现在眼前。
在过去那个年代,母亲算是我村的文化人。听母亲说,我外爷曾在部队当过兵,母亲从小跟随外爷,耳濡目染,受到过部队良好的教育,认识不少字。我小时侯老师布置下作文什么的,总发愁。问母亲,总能给你说的头头是道。不会写的生字,母亲给我说的总是一清二楚。母亲就像我的一本活字典。过去农村缺医少药,文化人又少。我母亲经村里推荐,参加乡里县上医疗培训,当上了村里的赤脚医生。母亲是个聪明人,又是一个热心人。打针呀,接生小孩呀,一学就会。只要村里谁家有事,需要帮忙,母亲总是乐意去帮。过去农村生个孩子,没人愿意到医院去生。也许是农村条件太差,根本到不了医院。于是母亲就当起我们村里的接生员,要是那家婆姨快生了,那怕是黑天半夜,刮风下雨,母亲都不辞辛苦。有时候为了接生小孩,母亲一夜顾不上睡觉。直到人家顺利生产,人家高兴,母亲累着也是一种快乐。接生是一门技术活。不但要胆大,而且要心细。母亲是个心细的人,她总能做到一丝不苟,安抚优加,顺利接生。凡经母亲接手的孩子,没有一个出现问题,每个都生长的白白胖胖、健健康康。不像现代人生个孩子,七老八少伺候,兴师动众,把人紧张的要死。
我们兄弟姐妹多,母亲里外孙子就有十几个。为了照顾好儿女们的生活,我母亲不但当起了家里的医务员,还当上家里的保育员。里里外外的孙子都需要母亲看管,今天不是这个发烧,就是那个头疼,吃药不管用了,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拿出包好的注射器给他们打上几针,然后就药到病除。我的那些侄儿侄女、外甥,每次打针都嚎啕哭叫,但没有一个没挨过母亲的针头。打完针,再要做的生活就是消毒了。因为这些针头和注射器要重复使用,所以每次使用前必须严格消毒。母亲先用开水把针头、针管冲洗干净,然后再用小布包缠起来,放在铝盒内。没有高压锅消毒,母亲就把铝盒放在家用锅的井片上,用大火烧水高温消毒。那时农村就这条件,不出农村有个人给你看病,已经很幸运了。母亲家里经常是里外孙子六七个,一天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,家里就好像办了一个托儿所。这个哭那个闹,母亲忙得不可开交,不要说有病看病了,就是平时这些孩子的吃喝拉撒也够母亲烦心的。
一九八七年后半年,我正在义合中学补习,突然间感觉身体发软,汤水不下。那时候人有病了,好像不习惯去医院,硬扛不住了,只晓得往家里跑。义合中学离我家太远,回不了家,我就只能骑自行车往我姐家跑。一路上走走停停,身体软的根本骑不动,不到十里的路程竟骑了近两个小时。我姐把我引到她们村赤脚医生那,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,说疑是得了急性黄疸肝炎。我姐夫又带我去义合医院,被确诊为急性黄疸肝炎,需马上住院治疗。那时因为家里条件太差,那些高昂的费用,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去住院。只能买些中草药和西药,辍学回家治疗。于是母亲就当起了我的专职医生,一天为我熬汤送药,每天两次打针注药。半个月后,我的身体稍有好转。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,不出一个多月,我的身体就逐渐康复。那时我耽误不起学习,就跑回学校恢复了上课。我现在常常感念,在那经济十分困难的时期,是母亲的悉心照料,才使我走到了今天。以至于这些事过去都三十多年了,每每想起,我都会眼泪婆娑。
母亲还留下一件不起眼东西,就是母亲用过的一个柳编针线簸萝。在那个年代,针线簸萝基本是家庭的一个常用工具。里面放置有剪刀、针、顶针、线疙瘩、纳鞋底钳子之类的。母亲常把这些物件放在坑头,缝新补旧。那时,我们浑身上下穿的都是母亲手工做的衣服和鞋子。用的布都是母亲织的布料。母亲是个心灵手巧之人,要是谁家有个时兴服装,只要有个样子,母亲总能够根据你的身高体型大小尺寸,裁剪出适合你的衣服来。
一九七八年,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到户,土地基本可以自主经营,但还是广种薄收。由于投入不足,加之陕北土地十年九旱,一年下来,人们总是饿着肚子度日。母亲白天地里干活,晚上挑灯夜战纺纱织布,为我们赶制抵御寒冷的衣裳。有时我一觉醒来,还见母亲在灯下纳着鞋底,我问母亲,你为何不睡,她说她不瞌睡,习惯了这样。母亲在我的心里从来就这么平凡而伟大,也许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,她的付出从来都默默无闻的。
在倒腾家里顶箱的时候,还有一件东西,不得不提。它也是母亲用过的一件“古董”,叫鞋楦,也叫袜楦。现在很多人不知用来做什么?那是过去时代,那是用来做鞋,补袜子用的。我家是大户人家,吃的穿的都要母亲去打理。人工做一双鞋,从糊袼褙、剪鞋样、纳鞋底、做鞋帮、上鞋,几个工序完成下来,没有半月二十天,恐怕一双布鞋做不出来。我家人多,每人一双,也得八九双。可见做那么多鞋,要付出多少劳动代价。这些鞋楦就是用来给做好的鞋定形的。至于补袜子用袜楦,主要用来充实袜子,以便更好缝补袜子。现在社会,很少有人再穿补丁袜子了。这个物件,也随着时代的变迁,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整理完顶箱内的东西,我把墙上挂的母亲和父亲两张照片摘下,用布擦干净,放到顶箱中保留,我不想让两位老人的照片时间长了会沾满灰尘。我想把那个玻璃针管和那个历经岁月保浆的簸萝萝,连同鞋楦带回自己家里永远保存,如果有时间,我还想把这几件东西背后的故事,讲给我的儿子和女儿去听。
一切都整理妥当,我顺便把坑脚地也打扫了一遍。好让我们自家哥哥住我家有一个整整齐齐的感觉。尽管家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俱,但都被我收拾的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。和母亲在世时没有两样。
汽车行走在回城的路上,山里的道路崎岖不平,上一道坡,下一道洼,很不好走,一不留神,就会走进边沟。但我必须走稳走正。车上带着母亲留下的三件宝贝,感觉沉甸甸的。我心里在想,父母亲留给子女的,不必太多。也许精神层面的东西比物质方面的东西更加珍贵。
对我而言,仅此三件,足矣。
作者简介: 郝维利,70后,陕西省绥德人。就职于当地某机关单位,业余爱好文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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