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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怀琳 /邻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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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第1416期|
编者按:
作者发文过来时,心里惴惴不安,感觉缺少了“文学味”。可是,编者一口气通读了文章,敬钦之情油然而生。“我”敢作敢为,关键时刻冲上去救人性命,围观群众也没有视而不见,弘扬了正能量。这是其一;其二,叙述清楚,事件交代有始有终,描写生动,详略得当;其三,也暗示了一种社会问题,引起人们的警觉与关注。这就是文学性,不一定堆砌华丽的辞藻才是好文章。
邻 居
文/高怀琳
“出手、阻挡、控制”,没有想到这么几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就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那是2017年11月23日晚八时许,那个寒冷的傍晚,像往常一样散步回来的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刚走到单元楼入口,“救命呀,杀人了!” “救命呀,杀人了!”凄惨的呼救声从单元楼里不断传来。看看四周无人,我迅速打开单元门,刚跨入门洞没走几步,一个弱小的身躯踉踉跄跄地扑到我的怀里,嘴里不断地重复着“救救我,救救我!”随后转到我的身后抓着我的衣服不放。与此同时,从二楼拐角处迅速扑下来一个身影,嘴里不断念叨着“我要杀了你……”借助楼洞里微弱的灯光一看,这不是我们楼上的刘大夫吗?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。当他离我不到一米距离时,我迅速转头躲开了砍过来的刀口,双手迎上去控制住了他拿刀的手。当他用尽力气发现无法摆脱时,刚才的那股锐气慢慢消失,与此同时我明显感到我身后的阿姨浑身哆嗦。这时刘大夫看着我,嘴里不断高声吼着含混不清的话:“给主席打电话,给纪委打电话……”并不断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说:“她要害我,她这里有窃听器……”“刘叔叔,你还记得我不,有啥话咱好好说。”“阿姨不会害你的,看她一天对你多好,每天陪你散步,我们好羡慕。”这时我才注意到叔叔浑身只穿着单薄的线衣线裤,脚上只穿着袜子,清鼻流的满脸都是。“叔叔,咱们先回家,把衣服穿上,看把你冻坏了。”忽然他浑身又憋了一股劲,我明显感到他拿刀的手又想动起来,嘴里一直含混不断地重复着“给XXX打电话……”,他看我的眼神也由茫然无奈转换为眼露凶光。我更紧地抓住他拿刀的手,片刻之后,他拿刀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。这时,身后的阿姨快速地绕过我俩上楼去了。
不多时二楼拐角处一位中年女士探头朝一楼看了一眼,我急忙叫道:“快给物业保卫打电话!”“快给物业保卫打电话!”她急匆匆的从我们身后走出单元门打电话去了。过了一会,回来说:“物业打不通。”我看叔叔已经疲惫,斜靠在墙上,估计暂时无力反抗,我急忙走出门给保安队长打电话(幸亏我心细,手机中存了不少应急电话)。由于信号不是太好,距楼十多米处方才打通,简单告诉地址以及事由。刚挂断电话就看见刘大夫从单元门里又冲了出来,手里的刀胡乱挥舞着:“看谁敢拦我,给XX打电话……”我迅速朝这边奔了过来。由于近几天气温骤降,此时小区内人员稀少,出于自我保护我没有立即上前再次控制他,只是在距离几米处尾随着。这时,刚才那位女士也从单元门里出来,我回身问:“你受伤了没有?”“没有。”“那好,你去五楼阿姨家照顾一下。”“好的。”“你也注意安全。”她回头叮嘱我。
再说,刘大夫拿着砍刀,毫无方向地走到距单元楼四五十米处的十字路口。这时八中王X和夫人正好走了过来,后面还跟了几个院内居民。他们看到我俩的架势,过来询问情况,随即和我一起把刘大夫围在了中间,并夺下了手中的刀具。这时几辆警车由远及近而来,几个保安迅速下车控制住了刘大夫。我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,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一个保安陪刘大夫坐进了警车里,随后把刀具也一并缴获。
兴隆园小区是行业文明小区,治安案件很少,几辆闪烁警灯车辆的到来,难免引起居民的注意,围观的人越来越多。楼上阿姨不知何时也来到人群外,小区几个女人围着她寻问,希望弄清事发当时的情况。阿姨除了回答杂乱的问题外,不住地询问老头的情况,看得出夫妻感情非常深。不一会儿,我看见物业领导及医院主任也来到现场,王X再给他们介绍平时所见所闻,我也简要描述了今晚事件的过程。几经沟通后,需要尽快联系上刘大夫的家人。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皱巴巴小本子,上面记着不少电话,但她也不知该打给谁,我们只好查找刘姓电话,几经周折,终于有一个回话说他是刘的侄子,目前在长安区,答应随后过来,估计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。我们只好等待,因为有些事只有家人清楚。从王X介绍的情况了解到,刘大夫老两口一生无子女,后来过继了一个远房侄子,平时由侄子照顾日常生活。去年刘大夫患鼻癌住院,因为已到晚期,老家人建议放弃治疗,而老伴无论如何都要抢救。出院后,由于心情一直不好,加上病痛的折磨,渐渐地像变了个人似的,经常也不出门了。老伴近几年患有抑郁症,与人沟通较少,邻居平时很少见到她。听说前段时间老伴和侄子因为一件小事闹僵了,侄子一气之下这段时间没有再来。
我、王X和刘大夫住一个单元,分别住在三、四、五楼东户,我和王X认识已有近三十年了。刘大夫前些年因为在临潼疗养院上班,几乎没有见过面,只是在退休回到西安后才认识,平时见面总是客客气气,感觉他人挺好,目前在兴隆园医院专家门诊坐诊。由于医术高超且时常为患者着想,他开的总是最便宜、见效快的药,不会像大多数医生那样为了提成,开最贵的药,院内居民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。
我又回到阿姨这里,建议陪她上楼给叔叔拿些衣服。她还在给周围的邻居述说今晚的事情。原来下楼之前,她为了给老公吃药的事在客厅里吵了起来,老公把她压在客厅的地板上,双手卡住她的脖子,她几乎窒息,心想今晚完了。这时家里电话铃响了起来,老公因为分心,她才有机会逃了出来。“今晚多亏了他……”她用手指着我说。接着阿姨又给邻居述说他俩婚后感情如何的好,结婚四十五年了几乎很少吵架,在临潼疗养院一直是模范家庭。她没有弄清楚老公现在咋变成这样了,以后咋过呀,明显表现出对以后生活的担忧。其他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宽慰着阿姨。我劝其他人先不要问了,让阿姨随我上楼给叔叔取衣服。
来到五楼,房门大开,灯火通明,家里收拾的很干净,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。只是在靠近门的地方有几件衣物随意的丢在地上,估计是刚才双方拉扯时掉在地上的。“家里很乱,今晚的事让你们见笑了。”阿姨一边进门一边唠叨着。“谁家里没事,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。”我随和着她。“尽快给叔叔找几件棉衣,天气太冷了。”她迅速进里屋拿出一件棉大衣,一件外裤。“还有,叔叔没有穿鞋。”在我的提醒下,阿姨又拿了一双棉鞋。“记得把钥匙拿上。”我又叮咛了一句,以免因为匆忙把钥匙丢在家里。
回到现场,我让阿姨待在远一点的地方,以免和叔叔发生正面冲突。我和王X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给刘大夫穿上。这时他已经清醒了很多,尽管笨手笨脚,但很配合。
我看看手机,已经晚上十一点整,他的侄子还没有到,物业领导让把警灯关闭,劝说围观的人群尽快回家。不一会儿,现场只剩下我、王X以及相关人员。期间医院同事及物业领导分别上车和刘大夫交谈,掌握心理动态,商讨下一步措施。由于家人未到,谁也不好决定。
大约十一点二十左右,两束灯光由远及近在距我们20米前后停了下来,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,穿戴极为讲究。来人走到我们跟前自我介绍,他是刘大夫的侄子,刘大夫无儿无女,是他一直在照料老两口,此前和他们一起住在南郊,最近因一点小事和他闹别扭搬了回来,今天不知咋的又闹起来,影响了大家。接着就是一连的道歉。我们就把今晚的情况和以后的担忧告知了他,随后他就上车和叔叔沟通,大约五分钟后,他下车告诉我们今晚先不回南郊了,陪叔叔两口子住在兴隆园过一夜,明天再商量以后的事。这段时间阿姨一直待在一边不说话,直到决定今晚有人做陪,方才提前回家去了。医院同事及物业领导在给那位侄子交代了今晚注意事项后,让他尽快把刘送回家安顿好,随后在侄子的搀扶下刘大夫回家了,保卫科两位保安也跟随上楼去了……
冬夜已经很深了,尽管寒冷,但心里暖暖的。暖,是因为人心里那一份互助相爱的温馨像冬日的太阳一样感到暖心。
此后好长时间再未见到刘大夫和他的夫人,直到2018年9月的一天,我在楼道又偶遇了他,我主动和他打招呼,而他似乎不认识我了,随后几天又见了几面,我都是微笑着向他点点头,而他已经全然不认识我了……
此后再没有见过他,也没有人再提起。就这样他走了,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……
(后记)
2019年9月的一天,单元楼下小树上多了一个招魂灯笼,六楼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……刘大夫走了,他是带着遗憾走的,带着不舍走的……从此我少了一个善良的邻居,少了一个寻医问药的咨询师,少了一个慈祥的长辈……
我必须去家里吊唁,去三兆送行……
……心里空空的……
作者简介
高怀琳,陕西礼泉人,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,高级工程师。
编辑︱赵晓萍审稿︱高超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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