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悸动什么意思(“刘小样”们的悸动)

悸动什么意思

这是苏颜的第133篇原创,全文共3440字。

1. 
 
2001年冬天,央视的《半边天》播放过一期“我叫刘小样”的节目。
 
刘小样是个来自八百里秦川的农村妇女。说她是农村妇女,好像又不准确,因为她在全国最大的媒体上,第一次颠覆了人们对农村妇女的传统认知。
 
她说,我宁可痛苦,我不要麻木。
 
我就是不喜欢这里,因为它太平了。
 
她的话充满诗意,有一种不同于土地粗粝质感的敏感细腻,带着属于哲学家的思考。
 
她穿着大红的棉衣,和主持人张悦面对面坐在自家院子里,背景是灰蒙蒙的土色。
 
如果不开口,你会觉得这就是个规矩的农村媳妇。但她说话时,眼睛里有悸动和迷茫,你知道她的心不在这个小院里。
 
用世俗的话说,这是个“不安分”的女人。
 
费孝通先生在《乡土中国》里这样描述乡土社会:
 
都市社会里有新闻;在乡土社会,“新闻”是希奇古怪、荒诞不经的意思。在都市社会里有名人,乡土社会里是“人怕出名猪怕壮”。不为人先,不为人后,做人就得循规蹈矩。这种社会用不上常态曲线,而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套。
 
而这,正是刘小样的痛苦。
 
“人人都认为农民,特别是女人不需要有思想,她就做饭,她就洗衣服,她就看孩子,她就做家务,她就干地里活。”
 
但刘小样是个异类,她觉得这样活着不够。她的身体被困在这方土地,但精神长了翅膀,想要飞往高山大海。
 
刘小样后来怎么样了?
 
2021年,时隔二十年之后,《人物》以“平原上的娜拉”为题,再次把刘小样拉回了人们的视线。
 
我把文章转发到了朋友圈。一位读者留言,说刘小样身上有自己的影子。
 
其实每个人的内心,或多或少都有或曾经有过一个“刘小样”。

那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自己,也是庸碌日常里某个瞬间生出的一种悸动,一种渴望突围生活的勇气。
 
2. 

《我是刘小样》播出时的2001年,我刚从一个以煤为生的地方“逃跑”。
 
实际上,我内心的叛逃,从1996年中专毕业回到那个地方后不久,就开始了。
 
因为家里穷,我十三岁读中专,父亲的原话是“早毕业,早工作,以后还能再深造”。四年后,我们那届大中专毕业生赶上了国家最后一批包分配,从哪来,回哪去。
 
在那之前,我在这个地方只呆过三年,初一从老家转来,初中毕业就考去了省城读中专。一千多天,还远远不够我对这个地方生出多少感情。
 
甚至,我是厌恶这里的。脏,刮风的时候都是煤星子,市容乱,治安差。
 
我没想过毕业后还要回来。我一点都不想回来。
 
父亲在一家大型国企(当时叫矿务局)的下属工厂当工人。这里有几十万人口,离市中心有一段车程。
 
这种围绕大型国企展开的圈子,基本就是个五脏俱全的小社会。如果安分守己,很多人可以在这个地方一辈子呆下去。
 
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?
 
就是你的未来能看得明明白白,有一种无形的约定俗成的东西,帮你安排好了一生。
 
无非是在某个矿、某个分厂或某个机关单位,从基层干起,慢慢升个副科、正科,有人脉、善钻营的话,可能混个副处或者再往上爬爬。
 
大概率会在同一系统找个对象,反正分支单位很多,适婚小伙不少。结婚后生一个或两个孩子,反正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这里都有。
 
每天两口子各自出门上班,中午到父母家蹭顿饭,周末找个KTV唱唱歌,逛一逛。
 
都是一个单位的,扯东扯西,人和人之间似乎总能拉上点关系,办个什么事都比较方便。
 
一个固定的圈子,一种安稳的人生。一旦融入了,扎根了,基本就定形了。
 
毕业回去的那年,我十七岁。同龄人正埋头在题海里,备战高考。
 
我时常觉得,我的青春结束得很早,大概是因为太早踏入社会,而社会又面露狰狞的缘故吧。
 
毫不意外,我分回了父亲所在的工厂。记得当时还有干部、工人之分,大中专毕业的是干部,技校、职高毕业的是工人。
 
因为所学专业和粮食有关,家里也没什么关系,负责分配的干部科不知道怎么安置我,最后把我塞到了行政科,就是管职工吃喝拉撒的地方,负责澡堂啊,大食堂啊,以及过年过节分分米面油啥的。中年妇女居多。
 
入职的第一天,我就把科长得罪了,那个满脸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说,你这个小姑娘说话太傲气,先去大食堂锻炼锻炼吧。
 
四十多岁回过头看这段经历,还觉得怪有意思,学的是粮食加工,去食堂蒸个馒头包子什么的,挺对口嘛。
 
人的通透豁达,往往是在经过现实的强力摩擦后,长出来的老茧。但十七岁充满理想主义的年纪,哪看得开这些。
 
闻着炒菜味、油烟味,我在大食堂呆了一个月,没什么具体工作,每天就是去点个卯,和师傅们拉拉家常。我认认真真写了份实习报告,大概书记看我文笔还行,就抽调去他办公室,做类似文秘的工作,记个会议纪要、写写公文什么的。
 
其实真正的作用是帮书记打掩护,这位年近六十的老爷子只等着到岁数退休,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翘班出去打麻将。有我在,至少电话响的时候有人接。
 
老书记是科长排挤的对象,于是我顺理成章地不受待见,连张办公桌都没有,只能和书记头对头挤在一张桌子上。

3. 
 
那时的我,就是另一个“刘小样”。
 
一面被动接受现实的安排,做好没什么含金量的工作,按时上班,到点回家;一面任思绪天马行空,飞到一个模糊而遥远的、充满激情和创造力的地方。
 
说不清到底在渴望什么,心底的理想非常抽象。只是有一个强烈的感受,眼下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。我对隔壁办公室大妈们传授的“过来人的经验”毫无兴趣,也不想为了争点蝇头小利忙着站队。
 
我不想只是混日子,拿薪水。如果有一份工作可以让我觉得有价值,哪怕不挣钱,我也是乐意的。
 
当时那种内心的撕裂没什么人可以倾诉,或者说,即便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理解。在很多人甚至包括父母看来,一个女孩子,有个铁饭碗(虽然挣得不多),还是干部待遇(我也不知道干部待遇体现在哪了,不用干苦力?),将来找个差不多的小伙结婚成家,安安稳稳,可以了。
 
不知足,就是“作”。
 
刘小样选择给《半边天》写信。而我,回家就把自己关起来,听伍佰,听电台,写乱七八糟的诗、日记。甚至,还谈了一场荒唐短促的恋爱,对方也不是我理想的男孩,只是能让我在大部分时间里不那么孤单。
 
可事实是,我只是不寂寞了,巨大的孤独感仍旧如影随行。
 
我看到张越讲述她和刘小样的告别,刘小样抱着她嚎啕大哭,“你忽然就来了,忽然又走了,就像一场梦,你走了,又剩下我一个人了。”
 
和刘小样一样,我的精神无处安放。一种隐隐约约的悸动翻滚着,又被平静沉默的生活压下去。
 
我好像没有能力反抗什么,也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走出去。一张中专文凭,能干什么呢?
 
是一场车祸加速了我的叛逃。
 
一天下班骑车回家的路上,一辆超载的拉煤大车轮胎爆炸,我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马路旁,不省人事。
 
很多年后,我对这场车祸的很多细节已经记不大清了,但头磕在地上晕过去的一刹那,有个声音轰地在我耳边炸开,我要死了吗?就这么死了吗?
 
那个不想死、不甘心的念头,至今想起来仍然清晰得像在昨天。
 
我不能还没按自己的意愿活过,就这么死了。太冤了。

4. 
 
1998年,我参加了成人高考,握着五百块学费上了脱产的职工大学。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逃避,重新躲回校园。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,我想拿个文凭。
 
2001年的春天,我又一次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。那年,我22岁,手里多了一张毫无含金量的、连大学校名都几乎没人听过的大专文凭。
 
那是我仅有的资本。至少,它能帮我敲敲广阔世界的大门。
 
我不知道迎接我的是什么,一切都是未知数。只记得从原单位离开时,我好像解脱了。一种可以主动创造些什么的感觉,让我哪怕心有惶恐也依然跃跃欲试。
 
世界的确很大,但这个“大”不再是抽象的,当走出那个熟悉的狭小天地,与外面的辽阔结结实实发生关系时,真正的蜕变才开始。
 
二十年过去了,我的人生轨迹因为当年的“出走”,面目全非。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,因为工作去了很多遥远的地方,接触到各种认知之外的命运,也经历了非常多的动荡。
 
二十年过去了,我又回到了原点,过着当年的“刘小样”所厌恶的“平”的生活。日复一日,波澜不兴。
 
从平静到汹涌澎湃,之后复归平静。
 
如果从结果来说,这种“突围”好像没有任何意义。五十多岁的刘小样几次出走,现在依然生活在辽阔的陕北平原上。
 
半径再大,也只是转了一个圈。
 
而我,如今年过四十,为人妻,为人母,经历了许多宏大或者琐碎的事,高高低低的人,起起伏伏的高潮低谷,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。
 
和当年毕业纪念册上“轰轰烈烈过一生”截然相反的是,“平平淡淡才是真”成了我如今的理想。不知道这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还是用力挣扎过后的体会。
 
想起抖音上那个很火的五十多岁自驾游的阿姨。活到半生再出走,哪怕归来后生活如旧,心底苏醒了的那点火光也一定不会再熄灭。
 
我还是我,但又不再是我。
 
《颐和园》里余虹从东北边陲小镇去北清大学后在日记上写道:我只想活得强烈一些。
 
我曾在年轻的岁月里,追逐一种虚无的轰烈。如果有一天,我要死了,眼前应该会闪过一些重要的影响过我的人的脸,那可能就是突围的意义吧。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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